“倒黴催的，怎麽就讓我攤上了這麽個事！” 葉佳倩手拿一本大紅色膠皮小本，咋咋呼呼地說：“警察同志，我男人誰見了都說老實，他一個吃公家飯的，一定是被小流氓汙蔑成人販子的，你們應該抓他！”

年輕警察呵斥道：“這裏是公安局，你大聲嚷嚷什麽！”

葉佳倩剛太著急，被吼一嗓子才反應過來，一下慫了，遞過戶口本說：“對不住，對不住，警察同志，我是來接我男人的。”

年輕警察接過戶口本，瞅著葉佳倩的臉，對比了下姜喬喬，“你倆是夫妻……還有兩個小孩，一男一女，女的三歲半？這小姑娘最起碼十歲了吧？而且這小姑娘跟你們……長得都不太像呀。”

“你來解釋。”葉佳倩心裏提著一口氣，覺得沒臉，用胳膊懟了下她旁邊的窩囊男人，“我可不想再丟人了。”

雖說不想丟人，可都鬧到警局去了，這小丫頭真是個掃把星！葉佳倩想想就氣。

“呃，警察同志，這真是個天大的誤會。”姜伏龍咳嗽了兩聲，“之前我們跟著黨的號召下鄉，我在江城白洋村落戶的，有了家庭，有了喬喬，後來不是回城了嗎，我女兒太小了沒走，現在我就把她給接回來了，孩子不像我像他媽。”

“哦，你在那裏有了家庭，你怎麽還能回城呢？”

“離婚了，離婚了，是單身。”姜伏龍額頭留下一滴汗。

“那孩子他媽……”

“去世了，所以我才把喬喬接到這裏來的。”

“行，我再問問小姑娘，”警察的目光轉向姜喬喬，“你別害怕，跟我實話實說就行，你是受到我們保護的——他說的是真的？”

姜喬喬不知道姜伏龍離沒離婚，她只是說爸爸不要她們了，“爸爸和媽媽離婚了，我還可以在這裏上學嗎？”

“嘿，你這孩子，不就是個點頭的事嗎？怎麽又嘰裏咕嚕一大堆？”葉佳倩沒去過江城，聽不懂江城話，以為姜喬喬在編排他們。

“警告你，別打擾我們辦公！”警察再一次呵斥葉佳倩，後者徹底不敢說話了，“你說慢一點，盡量說普通話。”

姜喬喬點了點頭，她是越著急說話越快，來這裏沒人告訴她說慢點就能理解，應該說就沒人關心她到底說了什麽，只覺得她是個大麻煩，是攪得生活一團糟的□□包。

“我來這裏找爸爸，是想在這裏上學，不然我姥姥要讓我嫁給隔壁張瘸子當童養媳。”

“什麽？還有這種事？”到底是年輕人，哪知道窮鄉僻壤裏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，他先站起來給姜伏龍鞠了一躬，“今天的事是我們這裏的責任，是大誤會，但請諒解，現在是嚴打時期，不能錯放一個壞人，這小姑娘初來乍到，這麽可憐，你們要好好對她啊！”

“一定的，一定的，警察同志你是公私分明，明察秋毫，既然是誤會我們就先帶喬喬回家了！”姜伏龍趕緊上前握住年輕警察的手，馬屁拍的賊響，“這麽晚了，麻煩您了！為人民服務辛苦了！”

出了警局，才發現雨也停了，根本沒有雨後的清新感，相反，幾個人都覺得很悶。

“這麽晚了，媽他們應該都睡了……”姜伏龍接著路燈看了看表。

“也不知道你們是怎麽搞的，就把這事給鬧大了，還能給她送媽那裏嗎？！真——！”葉佳倩話說到一半，一腳踏在大水坑裏，水之深，直接給她的淡色長裙濺了半身泥點子！

“真晦氣！”

“行了行了，”姜伏龍也不想這樣啊，他那些不光彩的過去，也不想讓警察知道啊，這下可倒好，“今兒先回去，我再想想辦法。”

就這樣，客廳的沙發就成了姜喬喬的新住處。

姜喬喬一直覺得她爸爸家的組成很奇怪，除了後娘葉家倩，他們共同的孩子姜錦綿，還有個比她大四歲的哥哥，姜浩川。

按理說，姜喬喬不可能有比自己大的兄弟姐妹，姜浩川應該是姜伏龍和葉佳倩結婚的時候就有了。

正值暑假，葉佳倩和姜伏龍上班，姜浩川一邊抱著三歲半的姜錦綿，一邊看著電視。

葉佳倩做了點紅薯飯，本就故意沒做姜喬喬的份，況且姜浩川是個十五歲的男孩，吃的更多，他和姜錦綿一下子就把紅薯飯吃完了。

姜喬喬沒飯吃，也沒那麽多錢天天下館子，只能放慢速度去問：“哥哥，還有飯嗎？”

“媽就做了我倆的，你等晚飯唄，反正你們鄉下人少吃一頓又沒事。還有，你別叫我哥。我就一個妹妹。”姜浩川把姜錦綿舉的高高的，後者被逗得咯咯笑，不理姜喬喬。

“那浩川，我能自己做嗎？”姜喬喬不生氣，她雖然感覺出了姜浩川滿滿的惡意，但她也懂，自己寄人籬下，讓著點別出什麽岔子，她還要住好久呢！

姜喬喬的內心堅強的一批。

“隨便你。”姜浩川厭煩地說，本來好看的臉都令人生厭了，“你別煩我了，沒看我在逗妹妹開心嗎？”

姜喬喬得到了一句“肯定”的話，也懶得搭理姜浩川了，打開國際牌冰箱，挑挑裏面有什麽可以供她制作的材料。

冰箱裏有肉，有掛面，還有青菜，姜喬喬饞豬肉了，但這個不能不告而吃，要是在姥姥家，是要挨打的。

她眼睛一轉，有了點子。

姜喬喬搬了個小板凳站在爐竈前，打開窗戶，通風。

隨後起鍋燒油，拿個小碗，兩勺油辣子，半勺鹽，再加一點花椒油，拿筷子攪一攪。

再加半勺雞精味精，拿著鐵勺把熱油一澆，面的調料香一下子就溢滿了整個廚房。

“你在做什麽？”

在她開始煮面的時候，姜浩川舔著個臉進了廚房，“好香啊。”

“我在下面條。”

“你用這個？看起來好辣，湯都是紅的，真能吃嗎？”姜浩川指著那碗調料。“你別糟蹋東西，一會你都得吃了！”

……也沒人叫你吃。

姜喬喬沒說話，等著面煮熟了，又放了兩根青菜一燙，撈出面條澆上調料和面湯，香噴噴的讓人流口水。

當然流口水的不僅有那邊的三歲半和姜浩川，姜家住在一樓，香味早就飛到外面去了。

“姜家媳婦什麽時候手藝這麽好了？她今天沒上班嗎？”趕回家吃飯的胖嬸剛好路過。

“可不是她做飯，你瞅瞅，是個漂亮的小姑娘！”一同的同事回答。

“這小姑娘我知道是誰，姜伏龍當知青那會在江城村裏生的，前幾天過來認親了，聽說姜家媳婦不幹，鬧到派出所去了！”

“是嗎？我看這小丫頭多好看的，還會做飯，他們懂什麽啊，這麽大一丫頭過來了，少操多少心呢！”

“哎呀，話也不能這麽說……哎喲，這味道太香了，小姑娘你賣阿姨一份吧？”胖嬸笑呵呵地對著窗戶講。

姜喬喬撓了撓頭，她做飯好吃是好吃，但從來沒想過還可以賣錢，但是這材料也不是她自己花錢的，只能拒絕：“不得行，阿姨，我要自己吃，然後給爸爸帶一份。”

“但我可以給你吃一點。”姜喬喬舉起碗和筷子，從窗戶處遞給外面的胖嬸。

“你這丫頭真懂事啊，不像我家小子，啥時候能想到我呢！”胖嬸感嘆一番，捧著碗趁熱吃了第一口，對這恰到好處的辣味讚不絕口：“這太好吃了，就是有點辣，小姑娘，你告訴阿姨這個怎麽做的唄？”

姜喬喬收回了碗，邊吃邊告訴胖嬸自己的方法，胖嬸聽完決定回家就整一碗，姜喬喬也打包好了另一份，看了眼眼巴巴的姜浩川，把廚房收拾好，打算去姜伏龍的單位，給他送飯。

爸爸以前很喜歡吃媽媽煮的面，她想。

姜伏龍的工作單位離家並不遠，一回生，二回熟，姜喬喬第二次去單位找他可謂是輕車熟路了。

門衛大爺看到姜喬喬便笑瞇瞇地給她開門，帶她去食堂找爸爸。

國以民為本，民以食為天的標語在食堂墻上赫然醒目。午飯時間，食堂裏也充斥著鍋碗瓢盆的叮咣亂響，同事之間嘈雜喧鬧的交談聲。

“我爸爸在那。”姜喬喬眼神好，幾下便找到了剛洗完餐具的姜伏龍。

“姜伏龍，你女兒可真乖呀！”門衛大爺領著喬喬攔住了他，“這麽小就知道爸爸辛苦，要給爸爸送飯呢！”

“什麽？”姜伏龍一下變了臉色，“女兒？……喬喬，你怎麽來了？”

“爸爸，媽媽說你喜歡吃她做的面，我也會做，我給爸爸做了一碗面。”姜喬喬捧著碗，把上面蓋著的盤子拿點拿掉，熱辣辣的紅湯小面呈現在姜伏龍面前，雖然有些囊了，但色香味俱全。

“你說這孩子還會做飯呢，看著就流口水，”門衛大爺忍不住讚嘆，“你好福氣啊小姜，白得這麽大一個女兒！得，我先看大門去了，你們吃，你們吃。”

姜伏龍看著這碗面，心裏不禁有些感慨，自己回到晉城這幾年，再娶了葉佳倩，她不喜歡吃辣，家裏的油辣子都是他從江城回來留下的習慣，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過這種紅湯的面條了。

他也想起姜喬喬的媽，那樣漂亮水靈，性子也像辣椒一樣潑辣爽快。

姜喬喬跟她長得尤為像，如果不是知青大返城，他真決定跟她過一輩子了。

“爸爸，是不是面坨了，你不願意吃？那我吃好了。”

“沒有，爸爸喜歡吃。”姜伏龍拉著姜喬喬坐在座位上，捧著小面就吃了起來，味道果然和她媽的手藝一樣好。

看著姜伏龍吃的如此愜意，姜喬喬懸著的心也放下了，她深吸一口氣，放慢語氣，對他說：“爸爸，暑假過後，我想去學校，我想學習。”

姜伏龍一楞，說實在的，長久的把姜喬喬留在身邊，他不是沒想過。但他再怎麽感慨，也是想隱藏這一段不光彩的歷史，盤算著就讓喬喬呆一個月，就送回去，給江城的姥姥送點錢，讓她別為了錢賣喬喬，給她找個好人家就行了。

“這個，喬喬，你知道嗎？如果你要在這裏上學，戶口問題……”姜伏龍決定繞個彎，可他話剛說到一半，一個慈祥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，讓姜伏龍嚇了一跳。

“誒，姜同志，你這吃的不是小面嗎？我愛人就是江城人，她說在北方都吃不到這口。”

“廠、廠長！”

姜伏龍最害怕的事，就是跟喬喬在一起的時候，碰見領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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